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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双关】不宣

“关宏宇,你可以出去了。”狱警打开禁闭室重重的铁门,三天前关宏宇因为把其他犯人打成轻伤,被罚关了禁闭。

“我不会出去的。”关宏宇一条腿盘坐在木板上,一条腿晃晃悠悠,脑袋靠在墙上,一副悠闲的样子。

“快点走,这由不得你。”他的哥哥是警.察队伍里最耀眼的新星,平时少不了工作上的往来,所以狱警对他还算客气。

“由不得?我不会走,你知道的,如果我出去了,我会再进来。你也不希望再多一个受伤的犯人,对吧?”

狱警想了想那个至今躺在医院里的犯人,关上了铁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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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关宏宇,跟我走。”不知是不是狱警告了状,几个小时以后,关宏峰重新打开禁闭室的门。

“怎么?良心发现了?来看你的弟弟么?”

“……”

“关宏峰,我不会出去,我会一直待在这间禁闭室。有五平米?我要在这待着,白天坐在这块木板上,手脚不得伸张,半夜睡在地上,用水泥地板硌着周身的骨头。我要靠着最冰冷的墙壁,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,我不会吃任何一顿送进来的饭菜,我会挣扎在饥饿感蚀心穿骨的梦里,然后在无边的黑暗里一身冷汗地醒来,继续面对这里的黑暗。如果我手脚蜷缩地死在这里,哥哥,你最好别为我流一滴眼泪。”

到的确如他自己所说,几平米见方的黑屋子,只有一个马桶,一块不到一人宽的木板,钉在离地一米高的墙上,屋子没有对外的窗户,只有铁门上有一个巴掌宽的小铁窗,用钢条焊死了。关禁闭室的犯人一天只管一顿饭,馒头和水,关宏峰清楚这一点。

“不会。”但他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他的弟弟。

关宏峰转身出门,迈出铁门的瞬间丢下一句:“母亲走了。”

铁门被狱警关上,发出沉闷的声音,咔嗒一声落锁,关宏宇愤怒地砸在门上:“关宏峰!”  

关宏峰没回头,径直走了出去。关宏宇透过焊死的铁窗看了许久,关宏峰没再回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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计无可施。或许不该顶撞,而是该先问他来的目的。躺在冰冷的地板上,关宏宇这样想着。

已是深秋,就算是隔着墙壁,也听得到风呼啸而过的声音。风席卷着残破的却仍然固执地挂在树上的枯黄的树叶,无声地较劲。关宏宇看不到这样的景象,但感受得到穿透墙壁的寒意。他仍旧穿着进来时穿着的衣裳,单薄的夏衣,统一配发的外套被他扔在木板的一角。

梦里他落入无边的黑暗,胃部传来刺痛,他一直下坠着,目之所及皆是黑暗,在他以为这下坠没有尽头的时候,身后却有股力道推了他一把,他又开始从跌落的虚空里向上升,前方有光,年轻时的母亲张开双臂,像迎接儿时的他从外面疯跑回院子里那样,他怯生生喊了一声,“妈妈。” 母亲对他笑着,手轻抚他的肩膀,他不再觉得寒冷和刺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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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关宏宇,”来人推了推蜷缩在地上的人,“关宏宇?”

关宏宇略带烦躁地睁开眼睛,没洗的刘海和一脸胡茬映入眼帘。

“走了,今晚你们哥俩得守灵。”周巡瞧着地上眼圈泛红的人,挪开了视线,略微不自在地说道,毕竟把人送进来,也有他的一份“功劳”。

关宏宇没再犯驴,跟着狱警和周巡上了车。


-


灵棚里的录音机不知疲倦地响着,帮着办丧事的人说,这音乐不能停。

深秋的夜里冷,街坊邻居提前帮着架起了火炉子,炉子上放几个八宝粥的那种铁罐,里头煮着砖茶。邻居家的年轻男人们帮着来守了前半夜,关家兄弟坐在火炉边的小板凳上,眯了会儿。关宏宇先清醒,揉了把脸,跟邻家的大哥们道了谢,请他们先回去休息。周巡和狱警把车子停在巷口,因着周巡用一身警服打了保证,说是关宏宇绝不会跑,就算跑了也绝没有我追不上的人,三人也就坐在车里睡着了。

关宏宇取下火炉上的几个罐子,又取下两层炉圈,往炉子里加了几块碳,又把炉圈放回去,往罐子里添了水,重新放在炉子上烧茶。

做完这些,他抬头盯着灵前的黑白照片,脑子里不知想着什么。

炉子上的茶煮开了咕嘟着冒泡,夜风卷着帆布棚子的边角呼啦啦地吹。关宏峰在风声里醒来,因为一个跨区走私的案子,他已经两天没合眼。

他盯着炉子上的茶愣了一会儿,目光转到了盯着照片发愣的人身上。

三个月不见,关宏宇瘦了好多,孝服穿在他身上明显过于宽大,扎着腰带的地方更是显得两只手就能握个七八分的样子,想来是一直都没有好好吃饭,毕竟高墙里的饭菜恐怕是伺候不了他弟弟的口味。

关宏峰端起一罐茶水,递到关宏宇眼前。关宏宇低头看了一眼,转身从炉子上拿起另外一罐,暖在手里。关宏峰也不坚持,把水放回了原位。

关宏宇翻出夹克口袋里的烟,低着头一根接一根地抽,嘴里泛着苦味儿。关宏峰盯着炉子里的碳燃烧过后化成灰烬落在炉膛里,盯了大半夜。两人一句话都没说,好在录音机一直不停地响,倒也不那么尴尬。


周巡掀门帘进来的时候,关宏宇面前的两盒烟已经只剩下半盒了。周巡咳嗽一声,轻声提醒关宏峰:“该走了,顾局他们已经到了。”

关宏宇听了这话面露嘲讽:“关副队长还真是敬业呢。”

关宏峰没开口,倒是周巡想要解释:“他是…”,不过话没说完被关宏峰的眼神制止了。


“如果不是你,我不会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。”关宏宇站起身,提高了声音。

“如果不是我,她也不会以为她蹲监狱的儿子正在南方做生意。”

“我恨你。”关宏宇的脸微微扬起,眼睛盯着关宏峰面无表情的脸。

“随便你。”关宏峰盯着他的眼睛。

关宏宇胸膛起伏,拳头紧紧攥着,关宏峰并不理会,绕过他跪下来,对着灵前磕了三个头,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

-


坐在副驾驶的关宏峰抿着嘴唇看向窗外,像极了昨天坐在这个位置的关宏宇。他们本来就像极了,周巡想。

“具体情况去问过了?刑期延了?”关宏峰扭头问周巡。

“问了,给人家打成轻伤,现在还在医院挂水呢,不过那人也有错在先,我同学说延了一个月,不过按你说的,该打点的都拜托我那同学去打点了。”

“兔崽子。”

“我说你们哥俩能不能好好谈谈啊,当初审的时候你就费心思按最轻的情节审问的,他老人家倒好,不用抹油自己个儿转起来了,自己又给自己加了一个月。”

“再说吧。”

“还有刚才,有兄弟姐妹的服刑人员不能回家奔丧,明明就是你自己跟顾局说会48小时内结案,顾局才答应给他申请了外出名额,你为什么不让我说?你们兄弟俩是存心想憋死我是吧?”

“少说两句吧,吵死了。”

“??还成了我的不是了?”

“他心里头有气,要是不发出来这股火,他就得找别处撒气去,冲我来,总好过他再关一次禁闭,再延一次刑期强吧。”

“你们俩可真是,比我家老爷子还能折腾。”

“我猜关宏宇应该不介意你管他叫爹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再说,他最后没见上老太太,也确实是我的错。”

周巡没再说话,他觉着关宏峰这些话要是有一半能当着关宏宇的面儿说出来,他俩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。


-


关宏宇临被放出来那天夜里,又一次与人发生冲突,好在当晚是周巡的那个同学当班,及时制止了他。

第二天周巡开车,跟着关宏峰去接关宏宇,周巡那同学跟周巡提了一嘴,说是好在有惊无险。关宏峰在旁边听了,沉下了脸。

周巡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叫苦连天,简直就是拉了两尊大神,一个在副驾驶阴沉着脸不说话,一个在后座阴沉着脸不说话。

好容易到了他们家的老房子那里,关宏宇出事之前,一直自己住在这。周巡暗自松了口气停了车,结果关宏峰不知哪根筋搭错了,抬头看了一眼到的地方,沉声说了句:“去我那儿。”

关宏宇比他犟多了,丢下一句,“我哪儿都不去”,打开车门下了车要走人,把门拍的震天响。

关宏峰随着他就下了车,拽着领子把人给揪了回来,甩在副驾驶座上,然后也把门拍的震天响。

关宏峰绕到驾驶座,“下车”,然后在周巡一脸的震惊中,一脚油门把车驶离了他的视线。


-


关宏峰住在单位附近,算是他们单位分的房子,是老式筒子楼,东西朝向,大多数人宁愿跑得勤点儿,也不愿意住这,因此楼里住户不算太多,关宏峰住在二楼左手最把边儿的一间。

关宏峰冷眼瞪着关宏宇,脸拉得老长,关宏宇不情不愿跟他上了楼。

关宏宇进了门并不坐下,杵在门口,关宏峰也不管他,自顾自翻找抽屉,找出一支牙刷,两条毛巾,搁在书桌上。

“从今天开始,你住这儿,出门之前告诉我你要去哪,回来之后告诉我你去见了什么人,直到你找到一份正经工作为止。”

“关宏峰你有病吧?!你他妈想干什么?”关宏宇憋了一肚子的火,到底憋不住了。

“这话该是我问你吧关宏宇!”关宏峰厉声说道,“判了三个月的刑,你硬生生蹲了四个月,眼看着要出来了你差点又把人给打了,你他妈号子蹲上瘾了是吗?!”

“少他妈在这假惺惺,当初不就是你把我送进去的么关警官!”

“我要是不送你进去,你他妈就打算一直那么混下去?不说别的,就说你对得起咱妈么?你知不知道她说你什么?我说我会把你往正道上领的,她说她自己的儿子她知道,用不着谁领,她儿子不会去走歪门邪道的。”

关宏宇微微停顿了一下,随即却怒火更盛:“你少搬出咱妈来压我,我要是不靠着旁门左道挣钱,你那点工资和津贴,够咱妈住几天病房的啊?!现在咱妈不在了,你也不用装的兄弟情深给她看了,反正世界上也多得是形同陌路的兄弟,我以后也用不着你管!”

“不用我管?你他妈知不知道给你走私盗版光盘的那个老板手上还有什么生意?他走私过的毒.品足够武警把他打成筛子了,我他妈要是不管你我怕我的枪口下一次对准的就是你!”

关宏宇愣了一下,怪不得关宏峰发现了他盗版光碟的来源之后,不由分说地把他带回局里扣了起来。关宏宇冷静了些许,说话却依旧呛人:“我说了用不着你管,就算我哪天横尸街头,也一定不劳驾你来给我收尸。”

不知哪个字触到了关宏峰的逆鳞,关宏峰推着他压在墙上,声音沉了下去:“你整天拿自己性命跟我置气,很爽是吧?想法子给自己加刑期,很好玩是吧?既然你这么糟践自己,多我一个是不是也不算多?” 

不等关宏宇反应他字里行间的意思,就被捏着下巴封住了嘴唇,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,牙齿的小尖角啃上他的嘴唇,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,牙齿磕上牙齿,舌头勾遍每一个角落,箍着下巴的手指捏得生疼,却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,最后在关宏宇呼吸都有些困难的时候适时地停下,两人大口喘着气,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,关宏宇却失去了刚才伶牙俐齿的本领,被关宏峰压在墙上问了句:“你想要这个是吗,我给了。多得是形同陌路的兄弟是吗,那现在不是了。从今往后你要是再拿自己的安危跟我谈条件,或者再让我逮着你违法乱纪,我也不关你了,咱们换一种解决的方式。”关宏峰意有所指。


-


年少时的心思总是瞒不住的。写在本子上的一句话,不知缘由的一句盘问,潮湿粘腻的梦境里的一句梦话,都能算做是证据。

原惦着是不懂事的年纪,并不捅破。结果这份心思却横亘大半个青春,盘根错节,肆意生长,在意识到彼此这心思仍然存在之后,早已变得不可收拾。

既然他由着自己坠入深渊,既然早已决定守着他一路陪伴,那还不如拖着彼此一起完蛋。


-


我不会为你哭泣,我会与你一同挣扎于无边黑暗。


-end-


#周巡:我算是看出来了,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司机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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